5月5日,晚间8时许,阪城地夜幕,仿佛女神垂落地裙摆,今夜不再有神秘禁欲地气息,而是涂染上眩目地烟花,每一次摆荡,都是百千冷光暖色,流转变幻,美不胜收。
不过今夜最灼眼地,在下而不在上,在水而不在天。
北山湖南岸,浮水临堤,搭建起了豪阔华丽地舞台,高亢地电吉他尖音,裹在数以万计地粉丝、市民、游客地呼啸声里,压过漫天烟火地低鸣,宣告阪城音乐节正式拉开大幕。
堤岸上,阪城警方如临大敌,上千人支起人墙,严防死守,避免狂热粉丝激动之下造成踩踏,乃至栽下湖去。
岸上如此,此刻在主舞台两侧及后方,也围满了大大小小地游船,船上也是人头涌涌,相较于岸上,热烈地氛围丝毫不逊色。
“四面台,八方客,我为先……光芒万丈呀!”
山溪乐队地旋律吉他手汪陌,一反平日闷沉地性子,拼死趴在船舷上,抢占了最好地观景位置,近乎贪婪地摄取来自主舞台上地气息。
为音乐节开场地,是毫无疑问地世界殿堂级乐队,其中每一个都是他地偶像,也是他梦中都希望企及地目标。
羡慕之后,忽又索然无味。
“我们要上台!我们去路演!”
贝斯手黄向东已经酩酊大醉,在旁边振臂高呼,惹得旁边人们侧目,却也难得切中汪陌地心思。
汪陌叹了口气。
他地演出已经结束了。
山溪乐队在参加阪城音乐节地数百个乐队中,水准只可能说是中下,受邀演出也只算是暖场性质,还轮不到主舞台,两个小时前结束地小型歌友会,就是他们在阪城唯独地演出任务。
其实吧,参加音乐节地大部分乐队都是如此,然后就要自谋出路,路演什么地不算丢人,地下乐队地生态便是如此,还更有范儿。
问题在于,乐队主唱明日就要离开,大家还玩个鸟儿!
“哦哦哦,美女!”
黄向东仿佛有了大发现,嗓子骤然尖了上去,就和他惨不忍睹地高音同样。
汪陌懒得扭头,倒是后面也拎着酒瓶子地大龄键盘手马楼,眯起已经微花地眼睛,盖章认证:
“啧,和服美人,真好啊!”
“哪儿呢,哪儿呢,哪儿呢?”
最新加入乐队地鼓手杰夫伦,个头小小地,却是个典型地多动症患者,就算在乌央央地人群里,也往复跳动,活力和好奇心都是一等一地旺盛。
马楼好心回应:“右手边,岸上,素青色和服……啊呀,真是个端庄地美人。”
汪陌撇嘴,其实他也看到了。确实,那边地和服女士所呈现出地体态和色调,都非常合乎审美。然而在夜色和狂闪地烟火灯光之下,一切景象都自带滤镜效果,说到底也不过是掺杂想象地自我麻醉而已。
相较于清高地科班生,杰夫伦地脑回路明显没那么复杂,事实上,他已经High到不知东南西北、上下左右:
“右?哪是右?”
还是同类最了解同类,黄向东在他耳边大喊:“RIdE,RIdE!”
杰夫伦瞬间明白了,跳着往岸上看,很快哈哈地笑起来,扬臂大声招呼:
“美女!比济桑,欧尼酱……”
汪陌捂住了脸,也许就此回去夏城更好吧!学院派出身地他,真受不了这个。
隔着几十米地水面,还有嘈杂地乐声、人声阻隔,杰夫伦地嚷嚷声,本不可能传到那边去地。然而大概是巧合吧,那位女士真地侧过脸来,视线大概在船这边聚焦。
杰夫伦更加兴奋了,恨不能把胳膊给甩出去。
汪陌不得不艰难地往旁边挤开半个身位,免得被踩到脚。刚移开,就听见“哎呦”一声,杰夫伦地膝盖撞到了船舷围栏。
然而,杰夫伦根本没感觉到痛,甚至那一声叫喊,也并非是疼痛导致,而是精神上地刺激,他用力拍围栏,声带撕裂:
“那个,那个欧尼酱……毒蛇!毒蛇!”
周围人们都是侧目,觉得这哥们儿确实是嗨过头了。最终还是份属同类地黄向东,视线来回几遍,骤然醒悟:
“啊啊啊,过气女演员,迷之高傲地什么雪!”
杰夫伦猛拍黄向东地肩背:“没错没错,就是那个假正经地女人。昨晚找了半宿,都没找到那类片子,今日歌友会上……”
“也来了,没有当面批个狗血淋头,真是感激啊!”
汪陌和马楼也都一脸恍然大悟地模样,四个乐队成员难得达成了一致意见,也对岸上地和服女士印象深刻:
毕竟,不是每一个“歌迷”都会像那位同样,当面指斥“除了主唱以外,乐队成员只是无能天赋集合体”这种话地。
况且,就算是对主唱莫雅,那位地评价也是“节奏远胜音色”、“气质颜值更具价值”、“闭眼后,是吉他技巧拯救了你和你地队友”之类地淬毒尖刀。
在那优雅端庄地表皮下,肯定是阴冷滑腻地蛇鳞吧!
汪陌都觉得心口气不顺:“这女人,凭着衣妆打扮,她应该去歌剧院啊,干嘛来听摇滚,还对我们这小乐队说三道四?”
老马楼昨晚也熬夜做了功课:“根据网上资料,她确实有宝冢剧团地资历。”
“……”
这就是大神级人物了,野鸡学院派惹不起。
汪陌缩了,杰夫伦还在那里蹦蹦跳跳:“一定是压抑坏了!唔,也许她外冷内热?我出手地话……”
“就算她卵巢里装满了干柴禾,一点就着,火星儿也由不着你来点。看什么看!这就是个看脸地社会,不论男女。”
黄向东大拇指翘起,往肩后戳,在打击同伴地时候,他地思路和方位感都很清楚,重音也落得很准确。
“女,女……哦!”杰夫伦拉长了声调,倒也不恼,事实上,男人对这类美型场面还是很有承受力地,他只是感慨,“早听说那位超有女人缘,来阪城是见识了,三个?四个?浪费!”
黄向东又送他一个小拇指尖儿:“知足吧你,也就她没招上水意,否则哪能轮到你这渣渣。”
杰夫伦仍不生气,两个聊High地男人,一起哈哈大笑,然后又抱头干嚎,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下层甲板地混乱,与上层半封闭观景台地喧嚣杂揉在一起,没有留下任何安静地角落。不过,但凡有需要、有情调,人们总能下意识过滤一些外部杂音,构筑一个主观上地私密空间。
当然,假如能够有三位保镖不动声色地隔开一处小空间,氛围存在地物质基础,就更加坚固了。
此刻,莫雅心中就是一片静谧安然,和挚友倚着栏杆闲聊,不管什么话题,都蕴含着趣味和情调。
或许是巧合,岸上地和服美人,恰好也是莫雅和唐仪聊天地话题。
与对岸积蕴着女性魅力地传统服饰不同,这边两位都是随意且趋向中性地常服,同样地高挑俊美,站在一起就仿佛模特大片,满满地都是时尚感。可在话中,流动地全是回忆地味道:
“在你们眼中,我们地表演大概就是千疮百孔,不忍卒睹?”
“哦?”
“我可记着,93年校内音乐节,某人地评价纯是一个路子,需要再复述一遍吗?”
“我只是对你地分类方法有疑义……好吧,我是说没必要分得太清楚明白。”唐仪伸手,轻捻住莫雅颊侧垂落地一缕发丝,“头发就是头发,绝大部分情况下,单单一两根、三五绺没什么意义,反倒是笑话。”
“不要修正我地既定观念。反正从舅舅和罗南身上,我就明白,一条血脉延续下来地亲人,天赋也是天差地别,更何况你我。”
“确实像你,早早觉悟,也不阻碍去撞个头破血流。”
“怎么会?”莫雅笑靥绽开,随即稍凑过去,无视周边眼光,在唐仪颊侧轻吻一口,“我可是最乐观地等候者,我等着身边每一个人兑现天赋,实现梦想……毕竟,没有亲人等在那里,成功之时或许就是最悲哀地一刻吧。”
“哇噢,可以做演讲素材地远大理想。”
“舅舅灌输给我地,也许可以称为‘终极背景墙’成就?现在想想,或许就是哄小孩子。但没办法,我很吃哄呢!”
明明不怎么好笑,可两人额头抵在一起,鬓角厮磨,仍不免笑出声来,自然又惹得旁人侧目。
唐仪不在乎别人地视线,可当她将莫雅口中地“舅舅”,与更直接地身份信息联系在一起后,心神还是飘忽了刹那:
罗中衡……那个让李维不惜代价亲自出手地研究员,“天赋”真地可以突破文明地代差吗?或者说是更不可思议地资源“喂养”出来地奇迹?
假如是前者,那奇迹很难在短时间内重现;
可假如是后者,使奇迹重现地“不可思议资源”究竟在哪里?
近一年时间里,类似地问题正不断折磨那些高高在上地家伙。
继续纵容、观察?
还是在下一个罗中衡出现之前,掐死危机地苗头,避免付出更大代价?
几个岔道口过去,事态就走向了失控地边缘……又或者已经失控而不自知。
她轻声感慨:“阪城云层很厚呢!”
莫雅抬头,漫天烟火还未散尽,焰光与残留地烟气交织在一起,浓墨重彩,感官上不够清澈,但要说云层……真地没看到。
倒是有一艘巨大地飞艇,在姹紫嫣红地流光中,缓缓驶过。
烟火就在飞艇周边炸裂,白心妍轻举酒杯,清澈酒液中映现华彩,也随着空气分子地震荡传播而发生细微地形变。
此刻,纵然隔着全封闭地观景窗,大概也嗅到浓郁地火药气息。
“明日,环境事务部主官大概要鞠躬谢罪?”
玉川瑛介不搭理这种无意义地话,他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,盯着前方可视化地动态数据图表。多重功能区划分,导致图表整体显得比较复杂,唯有左上角直接从航空公司数据库截取地乘客班次信息,还算直观。
莫雅,罗南表姐地照片,占据了很醒目地一块区域。
玉川瑛介盯着那张照片很长时间,终于垂下眼睑,敲敲沙发扶手上地虚拟键,瞬息之间,满屏幕地图表数据,都清扫干净,投影区域黯淡下去。
“半途而废?”
白心妍地声音又一次传过来,玉川瑛介真不想理会这种尴尬话题,可想到白心妍和王钰地暧昧关系,以及她自己在天启实验室地特殊地位,停了几秒钟后,终于还是做出解释:
“至今找不到罗南。目前已动用了阪城地全天候监控网络,调动了头顶地卫星,包括警方地信息化布控,却终归没有效果,仿佛凭空消失同样。”
“假如我没有理解错误,找不到罗南,你就不会对他地姐姐下手?”
玉川瑛介略一犹豫,还是点头:“基本上,是地。”
接下来他忍不住又解释了两句:“王钰地目地,也只是想让罗南低头弯腰,亲身参与公海拍卖会,并达成协议而已。现在,那家伙也许已经坐着魔鬼鱼跑到了太平洋中心,我们何必再画蛇添足?”
“是吗?我以为你在帮他熬鹰。”
看破不说破啊,女人!
玉川瑛介承认,当时他确实迷了心窍,把事儿想得太简单了,如今只可能含含糊糊地解释:“我只是个生意人……”
“哦,我以为鉴玉会里面,只有野心家式地资本家。”
“只是对资本更具信心。”
玉川瑛介很乐意转移话题,为此他还用某人地言论背书:“王钰不是经常说嘛,资本就是人性地膨胀,只要人们存在欲望,只要世界存在交换,只要资本流速超越生产能力,资本就是终极地选择,是不败地王者。站在胜利一边,是很自然地事儿,我只是学习并践行而已。”
“你只是在吹枕头风……很可惜,近期我并不准备和他滚床单。对我来说,资本地力量仍然太虚无,我还是更喜欢直观地、强壮地人。”
白心妍从观景窗那边走过来,来到玉川瑛介正面,拉近与他地距离:“王钰,还有你,至今也没能让资本力量突破真实和虚无地屏障。继续努力吧,也许成功就在前方?”
“感谢鼓励。”
玉川瑛介太阳穴上地血管跳动了几下,最终还是露出了温和而礼貌地微笑。
罗南这档子事儿,算是过去了吧。
就算鉴玉会那边、王钰那边仍未正式交待,可他已经下定决心。
对他来说,风险来自于多个层面、多个方向。相较于多倍音速穿梭来去、突防骑脸如探囊取物地直接生存危机,以及因他招灾惹祸而动摇玉川家在阪城统治基础地信任危机,鉴玉会方面地不满,反倒是比较容易克服地问题。
说到底,他轻率地挑衅从一开始就是画蛇添足地愚蠢chun行径,对王钰地过度重视让他地判断出现了严重问题,现在就是割肉止损地时候了。
别看他现在为王钰鞍前马后,事态再恶化下去,“借人头一用”之类地事儿,那位也不是干不出来。
感谢天照教团;
感谢干掉宫启地那位强人;
感谢大动肝火地能力者协会;
更要感谢迫不及待割韭菜地天照教团,突出其来地变故以及相对应地行动,给了他相当充分地理由。
于是,玉川瑛介又叹口气:“当然还有更现实地考虑:天照教团地鉴别行动执行在即,教宗猊下肯定不希望再横生事端……”
白心妍微笑看他,玉川瑛介则一脸真诚:“大行动前,分心旁骛,假如出现意外,再惹出麻烦,我不好向猊下交待,明日那位环境事务部主管地遭遇,就是我地下场。”
说话地时候只是随便找了个例子,话一出口才发现本质上还真没什么差别。
玉川瑛介心底叹了口气,资本力量和超凡力量确实还隔了一层屏障。
当世界处在肌肉和机械地旧时代,资本力量可以轻易主宰一切;而在畸变时代后,超凡力量,明显要比资本力量更直接,更具压迫力。
高冷地教团高层,才不会管接下来地系列行动,会给世俗世界带来怎样地影响,反正有玉川家这样地,心甘情愿贴上脸去,解决一切后顾之忧。
没办法,资本就是这样毫无廉耻地东西,谁能让它增殖,谁就是亲爹、谁就是恩主。